第7章
- 初箋
- 3295字
- 2025-01-16 15:34:51
平福撓頭答:“魏公子的手已經好了,聽說他氣不過,嚷嚷要報復您,後來就沒見什麼消息。”
鍾華甄手微微一蜷,突然明白了什麼。
李煦把事情壓下了,沒和她說。
他骨子中的乖張是天生的,極少會注意旁人的感受,能穩居太子之位這麼多年,除了身份得天獨厚,表現出來的心思同樣讓人覺得可怕。
南夫人站在一旁,穿一身厚青褂子,看鍾華甄的神情,以為她想出去。
她連忙讓外邊侯著的平福下去,上前低聲說:“世子近日最好少出門,今天下雨,水湿地滑,束胸太緊對身子也不好,若是長久以往,老了會落下病根。”
鍾華甄抬頭道:“我不出去,南夫人,把我書房牆上那幾副書畫摘下來,送去魏家。”
第7章
威平侯戰功赫赫,戰績斐然時,風頭遠超過旁人。那時候大蓟朝還沒現在亂,他坐鎮邊疆,無人敢小覷。
鍾華甄沒見過他,隻看過他留給她的信。他與長公主十分恩愛,開頭便直喊臭小子,照看好你娘——
她沒出生前,好幾個大夫和產婆都說她會是個男孩,皇帝還御賜枚銀手镯,以彰顯對鍾家的恩寵。
那枚銀手镯後來不小心被九歲的李煦弄壞,他自己慌亂一會兒,最後直接拿他自己小時的銀腳環換給她,面不改色說那是東宮禮儀,不能告訴任何人,他會幫她好好保存。
如果鍾華甄是個小孩,或許真的會被他騙過。
但李煦確實守信,她去年在他寢殿中發現那枚手镯,好好裝在一個精致囊匣中。
夜冷聲寂,淅淅瀝瀝的秋雨如珠連線成一道水簾,雨水順著碧瓦輪廓沿屋檐邊緣落下,緊閉的刻花窗牖透進淡淡的燈亮,照在挺拔的文竹盆景上。
今天下了一整天的小雨,天氣開始轉涼。鄭邗為朝廷命官,事情又涉及李肇親舅舅,所以皇帝下朝後另下令讓李煦督察,這一案催得急,連李煦都要夜宿審刑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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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煦處事不消人擔心,但費這麼大的心思,怕是有別的事要做。
她萬萬沒想到他會來找她。
鍾華甄剛剛睡著沒多久,被周邊細微的窸窣聲吵醒,她一睜開眼就看見幔帳旁高大的黑影,心突然一跳,剛要出聲,一隻大手倏地捂住她的嘴,熟悉的氣息讓她睜大眼睛。
李煦單手撐著她枕頭,俊臉隱在昏暗中,他手上有厚厚的繭子,都是練武練出來的。
他開口就是一句質問:“今天為什麼不去找我?”
素色繡雲紋幔帳遮住外面的光亮,漆黑一片,鍾華甄看不清他神情,她的心髒跳得很快,頭皮都在發麻,卻不敢大力呼氣。
李煦覺得自己好像把她嚇呆了,咕哝兩句膽子真小。
他收回手,甩了甩,把手上奇異的酥麻感甩掉,問:“以前怎麼不見你如此聽話?我讓你在家休息你還真在家休息?出事了也不多想想什麼原因。”
鍾華甄頭疼,他都說過讓她在家好好休息,她怎麼還可能跑去找他?
四柱帳架床的腳踏擺布靴,不遠處的花梨木衣架子搭件淺色衫,底下有個刻玉蘭花式的紅木大木匣,銅鎖緊扣,大多是私密物件。
鍾華甄纖長手指向上扯了扯錦被,撐手屈膝慢慢坐起來,稍顯飽滿的軟胸緊貼單衣,她讓自己冷靜,慢慢開口道:“大半夜還下雨,我都覺著冷,你來做什麼?”
她未著束衣,也沒用那些男子偽飾,瘦美脊背緊繃著,他身上有淡淡的湿氣,可能淋了會雨。院外侍衛早已加強巡邏,誰也不知道他今天晚上是怎麼進來的。
“那天攔我們的流民,是代郡過來的,一路死了很多人,現在隻剩下十幾個,”他雙手交抱,“宋之康謊話連篇,治水不力,他背後撐腰的是鄭家,鄭邗從中貪汙不少,證據我都查到了。”
鍾華甄聽出李煦語氣中的炫耀,他的手段自小如此,視人命同草芥,但凡不合心意,便是手上有十足的證據能讓人入獄,也要自己動手讓人死得不明不白,鄭邗出事,和他脫不了幹系。
她聽過代郡的事,冀州代郡七月突發水患,右佥都御史宋之康動身前往,據說開山挖渠,躬身與民,治水有功,又在貧苦山塢兩月扶持受苦百姓,頗受愛戴。前幾日早朝太中大夫還力薦宋之康兼空缺已久的京畿漕運使一職,說他秉性純良,可堪大任。
鍾華甄心怦怦跳,不想和他長談,回他上句話,道:“你讓我在家好好休息,自有你的道理,我不及你聰明,聽你的最好。”
她說話是最合李煦心意的,他挑挑眉,隻問:“你身子不舒服?”
鍾華甄搖搖頭,手搭膝蓋道:“夜已經深了,現在雨應該不大,你忙碌一天,當是疲倦,早些回去。”
李煦眯眼。
鍾華甄無奈道:“盯著你的人那麼多,你半夜跑來我這,指不定明天就會傳出侯府與東宮密謀見不得人的事傳言。以後若要來尋我,白天光明正大來就可……”
她的話還沒說完,就看見李煦在那脫外衫,隨手搭在外邊紫檀木架子上。
鍾華甄身子浸出一身涼汗。
他見她沒了聲音,抬頭問:“怎麼不說了?我又不攔著你,審刑院床太硬,硌人,宮門已關,我勉強在你這裡湊合一晚。”
李煦今晚上要留在這兒。
她手攥緊衣襟,他們同床共寢不止一回,但那時候才不過七八歲出頭,午歇而已。
“不合常理,你……”鍾華甄微微張口,又突然一頓。
李煦眉毛微挑,說道:“猜到了?那就去給我搬床被子過來,你院裡侍衛多了一圈,我進來可費了不少工夫。”
鍾華甄看著他,嘆口氣,她朝外叫幾聲南夫人,把南夫人叫醒後,讓她搬來一床新被子。
南夫人迷迷糊糊醒來,以為她冷了,披件衣衫,抱被進來,見到幔帳內的人影,頓時驚恐,跪在地上。
昏暗的環境下,鍾華甄的手輕輕撩開幔帳一角,漂亮的臉蛋露在淡淡的燈光下,她開口道:“太子殿下此行沒告訴旁人,南夫人,你也不要同母親說。”
“世子……”南夫人聲線不平,都要顫抖起來。
鍾華甄視線看向李煦,他站在一旁,等著南夫人抱把被子抱床上。以他的心高氣傲,不會多想南夫人此時的反應。
她心慢慢放下,轉頭對南夫人道:“不過借住一宿,隻要母親沒發現,就不會怪罪你,不用擔心。”
南夫人隻能顫顫起身,抱錦被上去後也不敢回去休息,待在月洞門外,隻要鍾華甄叫她就能立即進去。
雕刻纏枝紋腳踏的靴履微湿,他上榻,睡在外邊,雙手枕著頭,突然轉頭看向同樣沒睡的鍾華甄,問:“我肚子裡的蛔蟲,說的是不是你?”
鍾華甄道:“你自小便想像我父親樣出京南徵北戰,東宮弄得和軍營樣,什麼時候還會嫌床硬?在我這裡留一晚,是想做什麼?鄭邗的事果然同你有關?你是來我這裡避嫌的?”
鄭邗出事那晚她和李煦從京郊回來,李煦沒那時間出手,但要說和他沒關系,鍾華甄不信。
李煦也不遮掩,直接同她道:“外祖父快回京,來了信讓我好好利用你,我闲來無事,就過來了。”
鍾華甄愣了一下,“……就這?”
李煦奇怪問:“你還想因為什麼?”
鍾華甄輕按一下眉心,弄這麼大陣仗,她還以為是有什麼大事非得他晚上過來。
他外祖父是當今手握大權的張相爺,知道鍾家的重要性,但張家和鍾家的關系實在不怎麼樣,在鍾華甄出世前就已經是冷臉相對,要不是皇帝突然點她做李煦伴讀,她不打算和李煦有太大交集。
他們說話聲音不大,外面聽不見。鍾華甄放下手,扯被子把自己細肩蓋嚴實,手攏住胸前鼓起的衣襟,開口道:“鄭將軍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,你想怎麼解決?還有馮侍郎,怎麼突然讓他們兩個鬧起來?”
“鄭家行事越發囂張,前段時日似乎還通過京畿商線偷運一批軍中器械進京,李肇似乎不想摻和,想把麻煩推到我身上,那天遇見的那幫流民就是他安排的。”
“三皇子處事捉摸不透,最重親緣,小心他是別有用心,”鍾華甄想了想,“大司馬老奸巨猾,此事的蹊蹺定看得出一二,如果他大度放了馮侍郎,三皇子就算沒那種意思,怕也得和他同上一條船,你做這事,不妥當。”
“華甄,話不能亂說,這是鄭家的事,我可沒插手,”他挑眉,說起這種話也不心虛,“你也別太高看李肇,他就是個偽小人,離他遠一些,你我不過爭吵短短數日他就敢派人來接觸你,吃了豹子膽,那天隻是把他踹下馬,實在虧了。”
鍾華甄後背一涼,比起賽獵那日他踹了李肇,他知道李肇找過她的事更讓鍾華甄覺得驚悚。
“是他太傻,就算我們關系不合,”她深吸口氣,慢慢斟酌用詞,“侯府也隻會支持東宮。”
她重活一世,厭倦爭搶,隻要侯府對他無害,他就沒必要對侯府下手。
“大半夜說這麼多做什麼?我又沒有懷疑過你,”他打個哈欠,“我睡了,別吵我。”
鍾華甄還有話沒說,聽他這麼說,隻好把自己裹嚴實,等他睡著後才起身。
她沒想到自己困得不行,還沒等他睡著,就迷迷糊糊睡過去。
夜色深沉,垂下的幔帳遮掩窗外淡淡的光亮,晦暗之中什麼也看不清。
李煦睜開眼,伸手去摸她的脖頸,檢查發現沒留下疤痕後才收回來。
他手指搓捏了下,倒也沒再做什麼。
……
床上多出一個人對鍾華甄沒有太大的影響,她太熟悉李煦身上的氣息,一覺到天亮。
等她驚醒時,李煦已經離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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