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  • 攀高枝
  • 4383字
  • 2025-01-15 13:45:15

陳瑛一張嘴就難停下,聽得我腦仁疼。


我懶得跟傻子論長短,拉起顧昀轉身就走。


剛才我與陳瑛對峙時,顧昀就莫名其妙地,一直在撥弄我頭上的金釵。


這會子拉他離開,他還在邊走邊撥弄。


不隻是腦子裡哪根筋搭錯了。


我正想開口罵他,卻突然聽見身後傳來陳瑛悽厲的尖叫聲。


回頭一瞧,隻見她肩膀處掛了隻黑色的貓。


陳瑛被嚇得手忙腳亂、大吼大叫,貓也受了驚,慌亂之下給了陳瑛幾爪子。


她光潔的脖頸上頓時浮現幾條血痕,比上回抓我的還要猙獰。


盧敘眼疾手快地拎起貓甩了出去,被顧昀一個迅速閃身接住。


我扭頭,見顧昀抱著的貓兒,正伸手撲著映在他肩上的光斑。


我伸手撥了撥金釵,光斑映到了顧昀的袖上。


所以方才顧昀撥弄我的發釵,是為了把貓兒引到陳瑛身上?


我抬眸正好對上顧昀促狹的目光。


心間淌過一股暖流,我也不禁笑了起來。


這一笑,可讓陳瑛氣壞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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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趙清漪!是你幹的吧?你……」


她捂著脖子指著我正要開罵,突然定定看向我身後,放下指著我的手,做出一副乖巧溫婉的模樣,低聲喚了句:「表哥。」


14


我隨著她的聲音回頭,猝不及防看見了秦譯的臉。


「清漪?」


秦譯顯然也十分驚詫。


「你怎麼在這?


「這個男人是誰?」


三連問像迎頭三棒,敲得我腦瓜子嗡嗡響。


縱然我決定納婿那日起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,可這也太猝不及防了些。


我還在籌備措辭時,正巧對上了他赤紅的雙目。


他盯著我與顧昀緊緊相牽的手,顫聲問:「不是說好等我回來嗎?」


我組織好措辭正欲狡辯,一抬眼卻發現,秦譯身後也跟了個嬌滴滴的姑娘。


姑娘身上的衣裙灰撲撲的,簡單的發髻上一根珠釵都沒有,正怯生生地牽著秦譯的一根小拇指。


好家伙。


擱這半斤問八兩呢?


我手指他牽著的姑娘問:「她是誰?」


秦譯飛快抽出被牽著的手,吞吞吐吐半天也沒放出個屁來。


倒是姑娘紅著軟腮上前兩步,朝我福了福身:「妾身雲歆,侍奉將軍左右。」


這一出換在三個月前,我定會為煮熟的鴨子飛了而痛心疾首,當場表演一套「秦譯負我」,少說也得訛他個五千兩黃金。


但現在,我欣慰得幾乎要落淚。


這後患怎的這麼懂事,自己就解決了呢?


秦譯一把拉回姑娘:「清漪你聽我解釋,這事兒說來有些復雜。」


「不必解釋。」


我打斷他,露出一個假笑:「清漪恭賀將軍尋得佳人。」


而後又把顧昀往前推了推:「還未給諸位介紹,這位是我招的郎婿顧昀,往後還望將軍多擔待。」


「郎婿?」


秦譯驚得聲音都尖銳了幾分,眼睛瞪得像銅鈴:「你為何要招郎婿?咱們不是說好了,等我回來便成親嗎?」


「清漪,你是不是氣我帶回雲歆,故意隨便拉了個臭要飯的來氣我?」


我斂了笑,冷眼瞪回去:「你說誰臭要飯的?」


一旁看戲的陳瑛忍不住了,嗤笑:「表哥,你剛回來還不知道呢吧?她幼弟沒了,爹也快死了,想招個贅婿霸佔家產呢。」


「這種毒婦,也就隻配和臭要飯的守著那一畝三分地過一輩子。」


陳瑛這話說得我氣血更加翻湧,我正撸袖子準備上前給她倆大嘴巴子時,被身旁的人握住了手臂。


我使勁掙脫:


「別攔我,今天我非得出這口惡氣。」


顧昀輕笑著搖頭:「我來。」


15


他話音剛落,我還未見識他還能有什麼手段,便聽到了春桃的聲音:


「小姐!一群人敲鑼打鼓來了咱們府上,說是顧公子高中榜首了!」


春桃嗓門大,這一嗓子引得半條街的人都看了過來。


我挖了挖耳朵:「你說誰?誰高中了?」


「咱們姑爺顧公子啊!」


我的腦子霎時一片空白。


陳瑛與盧敘起哄,說春桃得了失心瘋,吹牛不打草稿的聲音不絕於耳。


但我清楚,春桃不會瞎說的。


嗩吶鼓聲隱約傳來。


沒一會兒街角便出現了一隊紅衣官差,舉著匾朝我們這邊走來。


陳瑛發出一聲驚叫:「今日便發榜了嗎?盧敘,這些人不會是來向你報喜的吧?」


在陳瑛期盼而又驚喜的眼神中,領隊的官差在盧敘跟前站定,而後轉了個身朝顧昀作揖:


「恭祝顧老爺高中會元!」


四周頓時熱鬧起來,路人紛紛爭先恐後上前給顧昀道賀。


除了臉色黝黑的秦譯,還有一臉不可置信的陳瑛,與面色蒼白慌亂的盧敘。


哦對,還有內心一陣拔涼的我。


顧昀高中榜首了。


若是幾日後的殿試也能斬獲前三,他往後可就官運亨通,一路扶搖直上了啊。


歷年的前三甲,哪個不被京城的世家大族搶破了頭,哪是我這沒落侯府高攀得起的。


我這到手的上門郎婿,怕是要飛了。


郎婿飛了,那侯府的家產不也就飛到四叔那去了?


不行。


我得趕緊回去,再給老爺子灌幾根老參。


起碼得讓他活到我擄到下一個郎婿上門。


16


傍晚我端著給我爹灌完參湯的空碗,一出院便瞧見顧昀佇立在牆邊的篁竹下。


還是穿的那套灰撲撲的長衫。


見我出來後,顧昀快步上前,明亮的眸子裡帶了歉意:「抱歉,今日打攪了大小姐的雅興。」


面前站țü⁵著的可是未來的朝廷命官,我哪敢接這聲道歉。


「顧公子言重,清漪恭祝顧公子高中榜首。」


我一改往日隨性,溫和有禮:「府上備了些薄禮,已讓下人送往公子院中,還望公子笑納。」


「大小姐不必與我這般客氣。」


斑駁的竹影倒映在顧昀的臉上,蓋住了他眸中神色,隻聽得他語調輕輕:


「我已入贅侯府,籤了文書的。」


顧昀在暗示我交出文書?


雖然我早有準備,可聽到這話心裡還是有些堵,好歹也處了快一個月,這變臉變得也太快了些。


我強扯唇角:「顧公子不如先回院看看我為你備的禮吧。」


晚霞將散不散時,顧昀闖進了我的院子,手裡緊緊捏著我派人送的大禮——「放夫書」。


他胸脯起伏得厲害,眼眶還有些發紅:「大小姐這是何意?」


「放你自由啊。」


我放下茶杯,眨了眨眼:「殿試在即你且先安心準備,殿試過後你再找個月黑風高夜搬出侯府。」


「往後入贅一事,便隻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。」


「為何?」


顧昀臉色不太好看,他顫聲問:「是因為秦譯回來了嗎?」


我怔了怔,跟秦譯有什麼關系?


他好似怕聽到我回答似的,迅速又問道:「你不用再對付你四叔了嗎?」


「我可以幫你一起對付他,替你保住家產。」


我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情緒,顧昀這小子倒是挺講義氣。


往後他做了官,應當不會因著我擄他做贅婿一事,給我們定陽侯府穿小鞋。


我頓感寬慰:「此事你不必擔心,盡管去準備殿試吧。來日飛黃騰達,別忘了我這舊友就成。」


「舊友?」


顧昀自嘲地笑了聲:「在下記性比大小姐強上許多,經年累月都忘不了舊友。」


他說這話時,一副失魂落魄悵然若失的模樣。


我覺得奇怪又想不出緣由,隻當我多想了,隨意扯了個由頭讓他回去休息。


顧昀走到門外,又回頭:「若秦家欺負你,我……」


「我一直在你身後。」


17


顧昀殿試那日下午,我正翻著盛京庶子圖冊挑郎婿,忽見福桃驚慌失措地跑了過來。


她大口喘著氣:「小姐,侯爺……侯爺去了!」


圖冊啪嗒落地。


我剛跑到堂廳便看見,四叔紅光滿面地指使著從他府中帶來的下人。


見我後,四叔幹咳幾聲,藏住滿臉的喜色:「清漪,你爹臨終時是我陪在他身旁。他呢,希望你風風光光嫁入秦家,做弟弟的自當滿足兄長遺願。」


「我已派人去請秦小將軍了,趁著熱孝,你們倆趕緊把喜事給辦了。」


我捏緊了拳頭:「你做夢!」


「我做夢?」四叔輕蔑地笑了聲。


「清漪啊,這話四叔送還與你。莫再痴心妄想尋上門郎婿,身為女子,嫁個好人家才是有出息。」


看著他囂張離去的步伐,我幾乎要把後槽牙咬碎。


明明前兩日才請御醫來給老爺子看過,太醫說用名貴藥材吊著好生照看,還有幾個月活頭。


昨日我去送藥時,老爺子還有力氣罵上我幾句。


定是這幾日我急著找郎婿一事泄露了風聲,四叔按捺不住,今日借探望之名動了手腳。


我讓福桃趕緊去尋劉管家,轉身時瞥見了急匆匆趕來的秦譯。


秦譯面色凝重:「清漪,節哀。」


「你四叔讓人給我帶話,希望我們盡快成婚。來時我已與母親商量過,母親……她也應允的,會擇吉日讓媒人來提親。」


「雖然侯爺已去,但往後你進了我們秦家門,京城照樣無人敢欺你。」


我淡漠看他:「你撿的那姑娘呢?」


「雲歆?她做個侍妾足矣。」


秦譯試圖寬慰我:「雲歆在軍中侍奉我半年,若不給個名分,傳出去不好聽。」


我抬眸看他:「已經納了嗎?」


「母親的意思是你我成婚那日,順便找頂轎子把她抬進來,方便又省事兒。」


他此刻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,說不出來的神氣。


連從前溫和的假面都懶得再戴。


我一字一句回他:「我不嫁。」ẗŭ̀₋


秦譯立馬拉下臉,語氣不悅:


「為何?你莫非還想著那個臭要飯的?


「清漪,你得明白如今的境況。定陽侯府早就敗落,如今定陽侯去世,更是雪上加霜,盛京貴女圈還能有你的立足之地?


「秦家已是你在京城能攀到最高的枝。」


18


那日見秦譯赤紅著雙目,我以為他是難過。


畢竟這麼多年的青梅竹馬,他對我應是有幾分情誼的。


今日再看,秦譯應該是氣的。


他隻是見不得別人染指屬於他的東西。


哪怕是隻狗,被別人牽了走,他恐怕也會憤怒到雙目ṭû⁵充血。


人隻要嘗到些自由的甜頭,便再也回不去了。


從前我想方設法想要嫁進世家大族,可如今我寧願帶著我娘的嫁妝回金陵,隱居山野獨身一輩子,也不願嫁一個不懂得「尊重」為何物的男人。


我對秦譯扯了扯嘴角:「秦將軍請回吧,秦家這根枝我趙清漪高攀不起。」


說罷我不再看他,拎起裙擺便往大門口跑。


我得去找嫻意長公主,如今隻有求她給我想想法子了。


跑到侯府門前的大街上,我的胳膊突然被人扯住,回頭一看,是喘著氣的秦譯。


「趙清漪,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?」


他不耐煩極了:「不要任性,我答應過你回來便娶你過門的。」


我甩開他:「秦將軍,我們並未定親,你也不必遵守虛無縹緲的諾言。」


秦譯神色突然變得古怪:「你在拿喬?想加條件?」


他昂起下巴:「說吧,如何才肯與我成親?」


我愣了愣,反應過來後直接氣笑了:「入贅。你入贅侯府我便與你成親。」


聽得我這話,秦譯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瘋子。


秦譯與我當街拉扯,吸引了不少好事者圍觀。


我往人群外沒走幾步,又被秦譯拽了回去。


這一回他不再掩飾他的怒氣,眼睛裡像是要噴出火來:「趙清漪,你別不知好歹!」


我Ŧŭ̀ₙ真是被他煩透了頂:「不識好歹的是你吧?我已經說了不會嫁給你,你還糾纏我做甚?」


「我糾纏你?」


秦譯惱羞成怒,音量拔得老高:「母親說你是姨娘窩裡養大的,小家子氣心機重,配不上秦家的門楣,我還幫你辯解。」


「如今看來,你當真配不上秦家。」


他轉了一圈,對著四周的人群朗聲道:「我倒要看看,往後這盛京中誰敢娶你這樣的人!」


「我敢。」


19


我順著聲音回頭,隻見一身紅衣的顧昀騎著高頭大馬驅開人群,向我而來。


顧昀在我身旁落下時,我才看清。


他身上穿的是狀元袍。


昔日笨拙呆愣的漂亮書生,此刻鮮衣怒馬,意氣風發,明亮得讓人挪不開眼。


他上前牽住我的手,與我共同面對秦譯:「秦將軍當街糾纏我妻不成,便出言羞辱。」


「如此德行,配為一國將才?」


秦譯呸了一聲:「區區新科狀元,也敢在我三品將軍面前耍威風?」


「老子在邊疆掙軍功的時候,你躲在哪個狗洞裡窩著呢?」


我剛想反駁,顧昀握了握我的手。


他慢條斯理回:「你的軍功,難道不都是從你父親養的義子那搶來的?」


秦譯頓時瞪圓了眼,慌亂地環視了圈周圍,低聲咬牙切齒:「你胡說八道什麼?」


顧昀挑眉看著他,但笑不語。


秦譯又想發作時,四叔從府中走了出來。


他看到顧昀的衣裳先是愣了愣,立馬堆上笑容:「這位是兄長的門生吧?我定陽侯府竟還能出個新科狀元,實乃可喜可賀啊。」


儼然一副侯府主人口吻。


顧昀瞥了眼門口剛掛的白幡:「可喜可賀?喜定陽侯去世,賀你鳩佔鵲巢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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