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那個孤兒就是我，柳知昂。

他當了我的爹。

後來餘令靠著字畫賺的錢，在小鎮裡安頓下來，每日教我讀書寫字，讓我以後參加科考，做個好官，改變這混亂的世道。

我也爭氣，考上了秀才。

還未來得及高興，餘令外出時遇到當地豪紳縱馬，竟直接被馬踩死了。

餘令死後，靈魂復位，回到天界。

我：「……」

所以，天樞星君居然真是我那早死的爹！

天樞星君問：「不知我死後，你過得如何，又為何飛升成仙？」

我為他講他死後的故事。

餘令死後，當地出了一場疫病，我機緣巧合之下尋到特效草藥，因治療疫病有功，隻是個秀才就破格封官。

我謹記教誨，勤事愛民，遇到豪紳堅決不讓，得到百姓愛戴，素有清名。

後被一路提升到京城，皇帝看我一身正氣，專門交給我一些查貪汙腐敗的案子。

我自然盡力不怠，把當時最有權勢的丞相兒子給斬了，名聲威望到達極點，也被人恨到極點。

之後，一個婦人哭哭啼啼地狀告我強了她，當街一頭撞死在牆上。

我被下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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緊接著，我家裡被搜出萬兩黃金，身邊的人舉報我貪墨，皇帝不得已把我斬了。

享年二十八歲。

天樞星君聽完我的經歷，罵我：「廢物！」

我不服氣：「哪裡廢物了？」

天樞星君：「二十八就死了，簡直丟本座的臉！」

我瞪他：「你上輩子也活到二十八，好意思說我？」

我們父子倆互相譴責一番，竟把表白的事揭過去了。

大概，也有我倆都想揭過去的緣故。

然而，別人卻不願意就此放過。

等我從天樞星君的殿裡出來，整個天界都知道我向天樞星君表白的事。

「真是大膽，竟然敢向天樞星君表白？這是萬年來頭一遭。」

「話說天樞星君的確愛護他，難不成兩人有一腿？」

天界散仙眾多，活得長沒事幹，天天聊八卦。

我和天樞星君的事情越傳越離譜。

我希望天樞星君低調處理，本來表白被拒就已經夠尷尬了，結果表白的還是自己的爹！

傳出去得尷尬死。

隻要天樞星君不回應，大家很快就會把我當個屁放了。

我正要找他商議此事，進入他的宮殿，卻聽到他向人否認：

「不要胡說八道，我和知昂仙君沒關系，我不喜歡他！」

「就算天界隻剩下我和知昂仙君，我也不可能和他成為道侶！」

「我之所以照顧他，全因為他是我凡間的養子！」

我在殿門口站了會兒，悄悄離開。

其實他應該知道我來了，卻依舊這麼說，說明他真沒把我放在眼裡。

心情十分鬱悶。

生平頭一遭大著膽子表白，竟會遇到大烏龍。

哎，難受。

我抓住躲藏的友人，惡狠狠道：「無聲仙君，你犯了那麼大的錯，竟敢躲著我！」

張無聲連連求饒：「知昂，我的分析是對的，天樞星君喜歡你。」

我大怒。

張無聲道：「爹對兒子的喜歡，也是喜歡！我說得沒錯吧？」

我噎住，竟無從反駁。

4

真相傳出後，不管我去哪兒，都有無數人跑來圍觀看笑話，著實令人崩潰。

「看，他就是向天樞星君表白的那個知昂仙君。」

「天樞星君是他爹，他居然向爹表白。」

「雖然他們已經算不得父子，但天樞星君對他沒意思啊，把他當兒子看，結果他自作多情了。」

天地誕生的神君冷心冷情，身份高貴，不會嚼舌根。

但天界大多數仙，都是從下界飛升上來的，六根未淨，且因為闲著沒事幹，最喜歡八卦。

他們拿我當笑話，我很生氣。

於是，我一怒之下……怒了一下。

這虧不能白吃。

天樞星君一點兒面子都不給我留，那我也不會給他留底褲。

於是，我讓無聲仙君放出消息，明日辦一場說書會，每人交一年功德就可以聽我講《我與天樞星君在凡間不得不說的二三事》。

張無聲在凡間就是個商人，頭腦靈活，很快就為我尋了個場地。

時間一到，無數仙人湧入場地聽我講故事。

三日下來，竟收獲兩千多年的功德！

和張無聲平分後，我又稀裡糊塗地得了一千多年功德，在散仙中已經能排得上號。

喝完慶功酒，張無聲醉醺醺地猛拍我肩膀：「知昂兄，據我多年觀察，你有個特別大的優點。」

我：「什麼優點？」

張無聲：「運氣好。」

我一想，可不是。

凡人時期差點餓死，被養父救了。

養父竟然還是仙君。

時疫來臨，被我尋到特效草藥。

一個秀才居然直接當官，還一路升到京都。

人死後，竟然能飛升成仙。

在天界落難，也能得天樞星君相救……

「不錯，我運氣真好。」

我從鬱悶中找到一件快樂事，大笑起來。

但沒高興多久，天樞星君知道我居然拿他的故事賺功德後，大罵我一頓，又把我關在殿內反省。

反省是不可能反省的。

他天樞星君做諸多事情勾引我，完事兒拍拍屁股，一句「我是你爹」就把我打發了。

我雖故作淡然，也想把情收回來，卻無法辦到。

慶幸的是，還好用情不深。

我下定決心，定要將他的人情還了，以後大路朝天，各走一邊！

此後我在天樞宮裡盡職地做一名灑掃弟子，見到天樞星君就繞道走，他叫我也假裝聽不見。

大概過了十年，機會來了。

星空出現大異動。

星空異動，若動得太過，必然引發三界天災人禍，連天界也會受影響。

星君有護佑星空之責，天樞星君等一眾上神當仁不讓地去保護群星。

但此次星動極大，半個月後，所有仙人都得上前線。

我也不例外。

那一場浩劫，死傷無數。

有許多修為淺薄的小仙就此身殒。

上神也隕落了幾個。

或許我運氣真的好，靠著一千多年的功德生生挺了過來，終於撐過了大異動。

到了收尾階段，大家都精疲力盡。

幾位上神已然無法支撐，隻剩天樞星君在星門處行儀式。

關鍵時刻，我飛到他身邊，散盡一身功德修為，盡數傳給他，最終讓他止住了星空異動，又在星門關閉前將他拉回來，算救了他一命。

「這是還你天河的救命之恩！」我說。

他深深看了我一眼，閉上眼睛。

我也陷入昏迷。

當我醒來，已是一年之後。

由於我散去所有修為和功德，階級跌落，成為一個最低階的小仙，比凡人強不了多少。

天界經過眾神隕落，神位開始洗牌。

天樞星君自關閉星門後一直沉睡不醒。

這一睡，便睡了三百年。

我作為一個無職無權，又修為低下的小仙，一直在他身邊伺候，每日盡心盡力照顧他。

三百年後，天樞星君終於醒了。

我微笑著告訴他：「照顧你三百年，是還你凡間、天界照拂之恩。」

天樞緩緩坐起身，長時間沉默不語。

我又說：「還剩下最後一份恩情，當年你在蟠桃會上救我一次，我也會再救你一次，還完三份情，以後我們兩不相欠。」

他依舊沉默，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我，像是有千言萬語，仔細看去，卻隻能看到一片深邃的黑。

我隨時準備還他最後一份人情，以後兩清，但天樞星君似乎沒那麼痛快。

他醒後，開始躲著我。

隻要我出現，他必然趕緊離開，仿佛我是什麼洪水猛獸。

我根本找不到機會還情。

不久，我出去和張無聲喝酒，回來便聽說天樞星君因為道心不穩，下凡穩固神魂去了。

道心不穩？

也不知受了什麼刺激。

還以為上神都無懈可擊呢。

我並不在意他因何道心不穩，更在意他下凡的事。

下凡好。

下凡了，我更有機會和他掰扯。

他不是整天以我爹自居嗎？

等我下凡，我也要做他的爹！

他不是說絕對不會喜歡我嗎？

那我就要想盡辦法讓他愛上我，等他回到天上，讓他抬不起頭！

5

我偷偷跑去轉生池，和守護轉生池的仙人打招呼。

當年我在天河救的小童，剛好是他的童子。

他承我的情，將我放入凡間。

天樞是轉世投胎，而我是直接下凡，保留了仙身。

我樂顛顛地下了凡，當時沒多想，下凡才發現一個大問題：我不知道天樞轉生成了誰。

我拿著天樞的一件衣物到處亂轉。

原以為很快找到，卻不想跳下轉生池後，被封了仙身，加上修為本就弱，變成了一個比凡人厲害一點兒的人物。

世界之大，茫茫人海，要找一個抹去記憶，封印法術變成普通人的仙人，簡直難如登天。

我想回天庭，但又不甘心就此作罷，在人間四處遊蕩尋找。

幸好下凡前從張無聲那裡順了件寶貝面具，可以自由變換容貌，減少了許多麻煩。

為了避免容貌惹來注意，我照著一家剛死去的公子，變成他的模樣。

順嘴說一句，張無聲從星動中活下來後，一路順利升職，如今已是天庭赫赫有名的無聲仙君。

就這樣，我找了天樞十年，風餐露宿，和人打過架，被人騙過，還好就算我封印了大部分法力，在凡間依舊是絕世高手，打我主意的宵小，都敗在我手下。

第十年不幸遇到戰爭，跟著流民們四處逃竄。窩在京城牆角根，和一堆流民擠在一起取暖時，我又一次拷問自己的靈魂：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？你到底是來折磨他的，還是來折磨自己的？

有人大喊道：「太子布施啦！」

我有點餓，跟著流民一起湧向粥鋪，看到站在粥鋪後面的貴氣男人。

一直放在胸口的衣物隱隱發熱，預示著天樞星君就在附近。

我抓住旁邊的人詢問：「那人是誰？」

「是太子殿下和七皇子殿下。」

我看了很久，才勉強找到站在太子身邊的七皇子，一個才幾歲的小豆丁，矮得幾乎看不見，此時不知受了什麼委屈，滿臉涕淚。

嘖，真醜。

我看了一眼，迅速將視線轉向旁邊的太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