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一個普通的小血奴不會有這樣一把能夠殺死主人的刀。

他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,站定,欲言又止。

我:「我其實是……」

他一把握住我的手,眼眶含淚打斷了我:「你從哪裡偷來的刀,還有嗎?」

24

「無論他們的血統有多高貴,在這把刀面前,都隻有一次機會,包括……掌權者。」

我舔了舔嘴角,意有所指地對他說。

我期待你帶著這把刀殺到我面前的那一天。

他什麼沒說話,徑直拉過我的手,食指上有一個小小的創口,他捧過我的手,含進嘴裡,我啞了聲。

一個月後。

我知道這人是個軟柿子,可我萬萬沒想到,這人居然這麼蠢。

他殺不了人,下不了死手,就連第一次,也是個意外。

等我找到他的時候,事情已經失控了。

刀被人搶了去,人也惹得一身傷,兩眼幹巴巴地看著我,要哭不哭。

我簡直要被氣笑了:

「你是沒腦子嗎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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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反倒回我一嘴:「我倒也想啊,做一隻沒有腦子的水母,該有多快樂。」

不用天天在這地獄般的地方廝殺。

「事已至此,」他抬起頭,眼底有些許微光,「我們跑吧。」

我一字一句:「我!不!」

下一秒,我拉起他的手就往皇宮裡面衝。

他的聲音在風中斷斷續續:

「你要帶我去哪……搶不回來的,你又不知道刀在哪裡。」

我依舊握緊他的手,速度絲毫不減。

那天我帶著人闖進皇宮,拿著那把月牙刀神擋殺神,佛擋殺佛。

場面混亂極了,尖叫聲彼此起伏,我在前面殺,他在後面哭。

虞淵從來沒見過我這個樣子,也從沒見過這麼多血,踩在上面都會打滑,人已經嚇壞了。

他的手腕在我掌心使勁掙扎,我回過頭,看見了他眼神裡的惶恐,以及顫成篩子的身體。

「害怕嗎?」我現在的樣子。

他眼淚流下來,唇角嫣紅,是被他自己咬出來的。

他指指我身後,人已經快哭了,聲音隱隱有崩潰之勢:「你……你跑錯方向了……出口在那邊!」

不知為何,我松了口氣。

我湊到他面前,染血的指尖掐住他的下巴,親了親他的臉。

我聲音輕快:「做我的皇後。」

話罷,我看了一眼出口,便往皇宮深處衝去。

隻有這個小傻子看不出來,我殺的都是欺負過他的人。

低級血族看不出我的身份,掙扎著逃亡。高級點的血族則站在一旁裝死。

虞淵那天自始至終不明白我是怎麼變成皇帝的,稀裡糊塗就戴上了那頂屬於皇後的皇冠。

夜裡,四周都安靜下來時,他才戳了戳我的手,問:「我們篡位成功了嗎?」

我一愣,不可思議地看著他,最終不對他的腦子做任何評價和掙扎。

「嗯,」我握住他的手,「成功了。」

等了許久,他沒有再出聲,就在我以為他已經睡下,我也準備閉眼的時候,這人又戳了戳我的手。

弱弱地問:「那我為什麼是皇後……我想做太監。」

我翻個身,一把堵住他的嘴,手撩起他的衣擺探進去,喘息間:「你說你為什麼是皇後……」

月光照不進來,床搖晃時的吱噶聲響了一夜。

25

自從虞淵成了王後,那群大臣就沒有消停過,一個一個跑到我房梁上鬧著要上吊。

「大王萬萬不可啊!」

看吧看吧,又來了。

「自古就是陰陽相合,哪有男子在一起的說法!就連那低等的人類都知道這道理,您……切勿誤入歧途啊!

「如果您執意要如此……那我……那我就隻好!」

說罷,那大臣看了我一眼,把手裡的白稜往房梁上一拋,大喊一聲就作勢要上吊。

這樣的戲碼,在我的房門口,一個月上演了不下十次。

今日可算是惹惱了我。

「行啊。」我冷笑一聲。

「成全你。」

話落的下一秒,那白稜就突然收緊。

大臣該是也沒想到會有這樣一茬,隻來得及悶哼一聲,唇角溢出一絲血跡,翻著白眼徹底昏了過去。

不到半刻,這人的死訊就立馬傳到了那群老頑固的耳朵裡。

短時間之內,我終於能夠抱著老婆,睡個好覺。

「老婆是什麼?」虞淵窩在我懷裡,抬起頭來問我。

「人類世界那邊傳過來的,快睡。」我把他的頭又按了回去。

我雖不務正業,但略懂權謀,這裡當然是在謙虛了。

所以在殺了大臣之後,我接了幾起案子,接下來的一個月裡,我得離開一會兒。

面對剛叼回窩裡還沒焐熱的老婆,我很不舍,甚至幾次想要帶他一起。

但虞淵扒著門,死活不願意,他說害怕。

無奈,我隻能親親他的嘴角:「等我回來。」

柔軟的唇主動碰上來的時候,我是沒想到的。

虞淵這人膽小慣了,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在主動,今天的吻是意外之喜,我欣喜若狂。

抓著他的手得寸進尺:「你還沒說過喜歡我!」

一個吻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,他沒看我,紅著臉支支吾吾,好半會才憋出兩個字:

「我……」

「算了,」我打斷了他,知道他害羞,「下回一定不放過你啊……」

那時的我不知道,這回就已經是最後一回。

後來每每深夜想起,後悔不已。

26

他死了,屍體被拋在臭水溝,頭發被剃掉,衣服被扒掉,血早就流光了。

我怎麼叫他,他都不醒。

我問大臣:「他為什麼冷臉對著我?」

大臣戰戰兢兢:「臣……臣……」

我把他舌頭拔了,又去問下一個人。

一個月,試過了,什麼方法都試過了,為什麼虞淵還是沒醒來?

我發了瘋般地找復活的法子,失望又希望,希望又希望。

在我荒廢朝政,把皇宮搞得烏煙瘴氣,整日和一具屍體待在一起的一個月後,這群廢物大臣找上門來。

我才確定,他,真的不會再醒來,那麼一切,也都不應該再存在。

我找到那群女人,笑著問她們:「是你們殺了他嗎?」

沒一個人敢上前來,一群人擠在一處,你掐我,我掐你,有氣進,沒氣出。

我抱著虞淵湊上前,聲音陰狠:「你們都離這麼遠幹什麼?不是說最喜歡我嗎?」

終於有人受不了開始尖叫:「啊啊啊啊啊!」

「不是我幹的!不是我幹的!是她們!是她們!我隻是……」

這一聲尖叫像是個開關,撕破了精美皮囊,露出了腐爛的內裡。

「也不是我!是你吧!就是你!」

她們互相指責著。

捅了一刀的是她不是她。

扇了一巴掌的是她不是她。

手持烙鐵的是她不是她。

我冷眼看著,她們真礙眼啊,是燒死淹死還是一巴掌打死呢?

不,不行,就這樣死了太便宜她們了,要和我的小朋友一樣痛才行。

27

所有人都沒把這個虞淵放眼裡,所以肆意踐踏,認為死的不過仍舊是那個小血奴,幾年過去,世界該怎麼轉還是怎麼轉。

誰承想就是轉不了了呢。

自從他死後,隨時間流逝,我體內的怪物已經足以吞噬我的理智。

我成了一個暴君。

牽扯到王後之死的人全被殺了。

牽扯人員很多,多到最後活下來的不到百人。

但我說過,我要他們和他一樣痛才行。

所以,在接下來的一百年內,那些個存活下來的人就看見——

我把那群大臣封在地底萬世不得超生。

而直接的兇手——那群女人,死了又活,活了又死。

漸漸變成個活死人。

與此同時,我終於也變成了個無趣的人,這世間真正意義上的,再沒有人能夠挑起我的情緒。

能的那個人,已經死了。

我找到一種能夠讓屍體不腐爛的法子,就這樣過了很多年。

具體有多久,記不清了。

直到有一天,一個人間道士找上門。

道士是個人類和血族的混血,說有法子救人。

我沉寂了許久的心再次跳動起來。

我眼睛很亮,一把大刀直接橫了過去:「從現在起,能治活,不能治死。」

性命危在旦夕,這道士也隻是笑笑,他說:「他命不該絕。」

我心髒重重一跳,是啊,他命不該絕。

吃了那麼多苦,好不容易才有的這麼點甜頭。

道士說能救,但是說要把人帶走,我同意了。

天涯海角,我也會把人找到。

在找人的期間,我又把那群女人給「復活」,變成一群活死人。

我要讓她們也嘗嘗被人千刀萬剐的滋味。

並且握刀的那個人,隻能是虞淵。

28

我找到他了,但他不記得我,擦肩而過的時候,他看見我了,卻沒反應。

隻有我自己一個人在那激動了好久。

他過得不是很好,幾次看見他在橋下撿垃圾,手裡拿著個大麻袋。

這時候我會跑到橋上,悄悄往下扔點什麼,吃的會被撿走,寶石會被留下。

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孤僻,對陌生人帶著點警惕,但不多。

不過我該感謝人類世界的法制,讓他的生活不算太難挨。

有時候我也會很不安,夜深人靜時,趁著他睡熟了,我會捏捏他的臉,手上的觸感告訴我,這個人真的活了過來。

重逢後的第一次見面在湖裡,我沒想這麼倉促就見面的,重逢應該隆重點,而不是像現在這樣,兩個人都湿漉漉的。

我和他說做我老婆,就給他喝血,他很輕易就同意了。

好好騙,幸好遇到了我。

他還是和以前一樣,沒什麼大變化。

我也是後來才知道,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,我們之間橫隔著很大的誤會。

我精心為他準備的禮物,他居然認為是要他命的女鬼?

在得知他誤會了後,我嘗試恢復他的記憶,但是他太不乖了,尖銳的利爪抓傷了我的臉。

我不想關著他,但是不這樣他會跑,我找了他這麼多年,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。

他在我的身下瑟瑟發抖,我親吻他額頭:「不要害怕我……不要害怕我……」

他把我揮開,並且始終認為我要奪他的舍,復活我曾經的「妻子」。

你怎麼這麼可愛,可愛得讓我心疼。

但是很快,我就笑不出來了。

恢復記憶的儀式上,他掙扎得厲害,甚至傷害自己。

他意識到,他在真真切切地害怕我。

心髒處傳來一陣一陣劇痛,久違的。

儀式結束後,他記憶混亂,還是不記得我是誰。

但是還好,每天都會想起一點點。

某一天,他突然抱住我:

「……這麼多年很累吧?」

我驀然頓住,不知不覺,我竟已經淚流滿面。

說不累是假的,但是沒有你的世界將完全沒了意義。

後來,我們在山腳下建造了一間茅草屋,養了些牲畜,有三兩鄰居。

我們並沒有對未來規劃什麼, 可能今天住小山村, 明天就又回橋洞了。

畢竟我們的壽命很長,時間無限。

我做了許多我從前沒想過的事情。

比如說種地喝茶,上山砍柴。

在這樣的日復一日當中,天邊的雲霞依舊亮眼。

某天的早晨,我們坐在院子裡, 他突然喊我名字:

「沈曳。

「我喜歡你。

「我愛你。」

重逢前的最後一面,我說等他回來。

我愣愣地回應他:「我也愛你。」

番外虞淵

我睡了很久,醒來時,床邊站著一個人。

他背著光, 一動不動看著我。

我把臉埋進被子裡, 觀察他, 直到確認沒有危險才探出頭來。

不知道為什麼, 我對這個人有天生的好感。

見這個人還是呆呆的, 我膽子大了起來, 勾住了他的小拇指。

這一下像是什麼開關,按一下就開機, 這人忽然抱住了我。

很用力很用力。

我舔走他的眼淚, 回抱他。

從那以後,我們生活在一起。

過往的記憶偶爾會冒頭, 像個大禮包,開出來是驚喜還是驚嚇都隨緣。

我終於完整的那一刻,是在凌晨。

我全都想起來了,好的, 不好的。

身旁的人睡熟了, 我悄悄感受他體溫,勾了勾嘴ƭũₘ角。

屋外的月亮很圓,一切終於圓滿。

仗著他不知道我恢復記憶,我總是會暗戳戳地套他話。

比如他正在喝水,我會突然來上一句:

「你以前是不是總愛給我喂菠蘿, 午飯後。」

他嗆了一口水, 無奈看我一眼:「不是菠蘿,是櫻桃。」

我故意氣他:「哼!不止吧。

「我記得你在裡面給我下毒了。」

「不僅如此, 」我逼近他, 故作傷心, 「你還把我當替身,喂女鬼。」

他看了我半晌, 冷靜陳述道:「你恢復記憶了。」

我一愣, 心虛之下, 索性不裝了:

「那你把我喂女鬼的事總算是真的了吧!」

山裡環境優美, 但總是斷水斷電。

聽我這樣說,沈曳放下東西:

「你就不覺得她們眼熟嗎?」

我確認我沒見過她們, 搖搖頭。

「去,」他指指菜園子,「把菜摘了就告訴你。」

後來, 得知這一切都是沈曳弄來給我解氣的時候, 我想起自己當時被追著滿地跑的囧相,就忍不住臉紅。

我辯解:「這不能怪我,看見那場景, 誰能不怕啊。」

「你就是蠢。」

我忽視了這句話,又問了他一些雜七雜八的問題。

最在意的反而留在最後:

「我死後的那一百年,你是怎麼過的?」

他親了親我。

本文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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