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  都說嘴上沒毛,辦事不牢,可這位……怕是嘴上一輩子都長不出毛來。

  何況也忒年輕了些。

  怕還沒有他們世子爺大吧?

  管家忙道:“回大人的話,這位馬冰姑娘數月前曾在城外施醫舍藥,治好了不少疑難雜症哩。可巧又是個女大夫,諸事便宜,我家夫人便請她每月月初和月中過府請平安脈,今兒是十七,正是要來辭行的。”

  那邊馬冰本想趕早去吃街口老張家的第一碗蝦肉雞絲小餛飩,卻不想剛進院子就看見這樣大的陣仗:

  素日威風八面的知州夫婦皆是兩眼發直鬢發蓬亂,沒腳蟹似的給人提溜著……

  見她進來,眾人都齊刷刷望過來。

  一個穿官服的大漢上前抱拳道:“姑娘可是大夫?有勞給我們大人瞧一瞧。”

  他約莫三十歲上下,體格魁梧好似黑熊,可說話倒很客氣。

  此時天色將亮未亮,謝鈺又視線受阻,隻隱約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到了面前,纖細的指尖帶著清苦的藥香侵來,“我瞧瞧。”

  馬冰用指尖捻起一點白色粉末聞了聞,又叫人擎了火燭上前,細看謝鈺眼睛。

  光線不佳,馬冰湊得極近,呼吸輕輕灑在謝鈺臉上,柔柔的,熱熱的。

  謝鈺的眼睫抖了抖,有些不自在的往後退了步。

  除了兒時的乳母和母親,長大之後,再無女子這般親近。

  馬冰挑了挑眉,唇角微翹。

  見多了淫邪好色的二世祖,這樣“本分”的倒稀罕。

Advertisement

  謝鈺的眼睛微微有些泛紅,沒什麼外傷。

  “這是女子日常裝扮用的香粉,名為滴露香,”見大部分都撒在地上和他身上,馬冰道,“進去的不多,不大礙事。”

  眾人都松了口氣,“來人,打水……”

  又聽馬冰繼續道:“雖隻是香粉,可裡面有些許石灰、滑石粉、貝母……”

  她又陸續說了幾樣,都是乍一聽跟梳妝打扮沒什麼關系的,“貿然用水衝洗可能灼傷眼睛。”

  眾衙役面面相覷,元培更是滿面震驚:

  “這玩意兒真是往臉上糊的?”

  就連一直沒做聲的謝鈺眉心也禁不住跳了跳。

  馬冰先小心地將謝鈺眼中尚未融化的粉末撥出,手法十分輕巧嫻熟,然後才讓人去拿燒開後放涼的幹淨的熟水。

  井水雖然易得,但其中雜質頗多,又容易有小飛蟲,貿然入眼可能暫時解困,卻也容易誘發其他症狀,還是謹慎些的好。

  洗過之後,果然舒服很多,隻微微仍有些脹痛。

  謝鈺緩緩吐了口氣,“多謝。”

  馬冰擦了擦手,“不必謝,誠惠紋銀二兩。”

  眾人:“……”

  說好的施醫舍藥呢?

  倒不是差這點銀子,隻是與之前從管家口中聽的描述……略有些出入呢。

  謝鈺出身富貴,對銀錢沒有概念,並不覺得有什麼,可元培卻驚得差點跳起來。

  看著漂漂亮亮白白淨淨的,咋這麼黑呢?

  他是底層出身,熟知市面上一切行情,不過是扒著眼睛看了看,連藥方子都沒開呢,竟然就要二兩?

  都夠尋常老百姓一家子幾個月了!

  正想著該如何彌補的徐茂才忙朝管家使了個眼色,後者會意,直接拽下腰間荷包奉上,“還請盡力醫治。”

  若謝鈺真有個什麼萬一,他們全家上下都等著去地下團圓吧!

  馬冰也不推辭,接來一捏,嗯,是銀票。

  她立刻心情大好,主動開了兩張方子。

  “雖無大礙,可接下來幾日難免紅腫發痒,照這個方子外敷內用,慢則五日,快則三天,必好。”

  其實不用藥也行,就是好得慢。

  若不多給錢,你就不管了是麼?

  謝鈺差點被氣笑,一抬下巴,方才說話的大漢就上前接了,旋風一樣出了門。

  大祿朝入夜後關城門,卻不宵禁,城中許多店鋪都燈火通明徹夜經營,正好出去抓藥。

  “不知馬姑娘要往哪裡去?”謝鈺忽道。

  馬冰倒也不藏著掖著,“難得來到這京畿之地,不去見識下首府繁華著實可惜。”

  之前她一直在寧安州行醫,如今……也該去開封府看看了。

  元培便揣度謝鈺的意思道:“既如此,馬姑娘不若與我們同行。一來彼此有個照應,二來此去,少說也要兩日路程,大人的傷勢還需多勞姑娘妙手。”

  二兩銀子呢,總得掙回本來。

  馬冰看了謝鈺一眼,笑道:“既如此,恭敬不如從命。”

  她來徐府不是一次兩次了,自然知道徐茂才夫婦素日何等高傲,今日卻對這個年輕人如此敬畏,絕不會僅僅因為他是開封府的官差的關系。

  那大漢生得粗糙,可行動著實麻利,不多時就帶著幾包草藥回來。

  馬冰熟門熟路去徐府的藥房找出藥臼搗爛,取出紗布抹了,又將紗布仔細折疊成細長條,朝著謝鈺去了。

  刺鼻的酸苦味逼近,謝鈺本能地撇開臉,然而下一刻就被一隻微涼的手掰了回去,“別動。”

  馬冰把裹滿藥膏的紗布蓋在他眼睛上,將長出來的紗布在腦後打了個結。

  還是個漂亮的蝴蝶結呢。

  謝鈺被藥味燻得臉都綠了,露在外面的眉頭皺成死疙瘩。

  馬冰看得越發有趣。

  雖是初次見面,但一個人出身如何是很容易看出來的,這位大人的來歷恐怕不淺。

  又是這樣的年紀,竟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氣,真是難得。

  “若隻把好的那隻眼睛露在外面亂轉,時候久了容易眼花,忍忍吧。”年輕的大夫這樣說。

  幾息之後,謝鈺便覺雙目之上一片清涼,禁不住愜意地吐了口氣。

  這大夫雖有見錢眼開之嫌,醫術倒還過得去。

  徐茂才夫婦這才戰戰兢兢上前請罪。

  謝鈺此時雖看不見,卻也能猜到,嗤笑道:“你們怕我因此惱羞成怒,借機報復,落井下石?”

  夫婦二人不敢回答,可兩張臉上都是這麼寫的。

  謝鈺身後的大漢冷笑道: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。”

  謝鈺能年紀輕輕任此要職,固然有好出身的緣故,但陛下卻也不是傻子,若果然慣好徇私枉法,便是寧德長公主哭瞎也求不來。

  徐茂才的嘴唇蠕動著,還想再說什麼,可謝鈺卻已不想再聽。

  “霍平,元培,回開封府。”

  那大漢和元培應了聲,也不去扶他,一左一右往外走去。

  馬冰注意到這兩人的腳步明顯比方才重了些,而謝鈺的耳尖微微動了動,落後兩步,竟穩穩當當跟了上去。

  因這一插曲,一行人離開寧安州時,城門都開了。

  眾人原本還顧及到隊伍中多了女子而放慢速度,誰知馬冰的騎術甚好,便放心縱馬狂奔起來。

  隻是萬萬沒想到,拖後腿的另有其人:

  “我,我……”

  徐茂才兩腿戰戰,幾乎站立不穩,蒼白的臉上泛著潮紅,累的,也是臊的。

  眾人的目光中充滿鄙夷:

  君子六藝中可是有騎術的!

  徐茂才羞憤欲死。

  他為官多年,早就習慣了享受,出入車轎隨行,哪裡還記得上回騎馬是什麼時候,騎術難免生疏。

  今天驟然疾行狂奔,他竟記不得要領,幾個時辰下來,兩側大腿裡子都磨爛了,從褲子裡滲出血來。

  謝鈺皺了皺眉,倒沒再說什麼,“到哪裡了?”

  因多了個累贅,今天跑得實在慢。

  元培去看了一回,“大人,距離下一處驛館還有大約四十裡。附近也無甚民居、旅店。”

  說完,又惡狠狠瞪了徐茂才一眼。

  謝鈺聽著耳邊回蕩的倦鳥歸林聲,略一沉吟,“找地方歇息。”

  來時馬兒就沒歇息,此時天色已晚,便是人不累,馬也要飲水吃草。

  元培張了張嘴,“您……”

  “不打緊,”謝鈺“看”向身後,“馬姑娘,權且委屈一回。”

  馬冰沉默片刻,催馬上前,“我在這邊。”

  眾人:“……”

  謝鈺的耳尖迅速染上一抹紅,又若無其事扭過頭,雙腿一夾馬腹,“駕!”

  又跑了約莫兩刻鍾,日頭幾乎完全沒入地下,眾人終於找到一處平坦的空地,便在此歇息。

  開封府境內水域眾多,不遠處就有一條小河,霍平等人分開幾組,架火、取水,又從馬鞍下取出幹燥的皮毛鋪在地上,請謝鈺坐了,一切都井井有條,忙而不亂。

  至於徐茂才,有口氣就成,誰管他!

  過了會兒,元培竟喜氣洋洋地提回兩隻兔子、一隻野雞和幾顆鳥蛋來,“正好加菜!”

  可惜剛過了冬,兔子不夠肥。

  橙紅色的火苗升起來,映在謝鈺臉上忽明忽暗,使得輪廓更分明了。

  雖身在荒郊野外,他卻沒有半分局促,甚至還能優哉遊哉地斜靠在樹幹上,聽著木柴燃燒發出的噼啪聲,隨手往裡面丟幾根柴火。

  很準。

  馬冰看得稀罕,覺得這人當真有些矛盾:

  說他是公私分明的謝大人吧,這會兒手搭膝蓋斜靠在獸皮上的姿態像極了那些縱情享樂的權貴;可尋常公子哥兒絕對做不來凌晨徐府裡那樣公私分明,也絕無可能忍受得了此時簡陋的“居所”……

  她正搖頭,眼角的餘光就見元培手起刀落,然後那兔頭整個飛了出去!

  馬冰:“……”

  你可住手吧!

  最終,忍無可忍的馬冰篡奪了烹飪大權。

  眾人就見她從馬背兩側的褡裢中摸出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瓶瓶罐罐,打開之後,或辛辣或鹹香的味道便彌漫開來。

  最後,她甚至還從裡面掏出一口四四方方的淺口平底鐵鍋。

  眾衙役發出整齊的驚嘆聲,“哇!”

  馬冰難掩得意地揚了揚眉毛,心安理得地指揮起來。

  她先讓人將兔子和野雞剁塊焯水,去了血沫,又變戲法似的摸出來一隻圓滾滾的小銀勺,從同樣圓滾滾的大肚子陶罐中挖了一勺雪白的豬油放入鍋中。

  鍋底已經很熱了,豬油剛落下去便如午後白雪般消融開來,空氣中多了一股濃鬱的葷香。

  野味腥氣重,須得重料才能壓下去,馬冰原本想加些辣子和胡椒,可瞥了眼獸皮上蒙著眼睛的病號後,還是遺憾地放棄了。

  眾人看稀罕似的注視著馬冰行雲流水般的操作:

  • 字號
  • 背景

好看的小說

  • "妹妹想寫小說,愛上了網文大神。 為了致敬他,她要在高考交白卷,讓自己出名。 我作為 985 在讀研究生,勸她好好高考,這條道路,對普通人來說是最平等的。 妹妹順利考上了 211。 後來找工作,工作壓力大,她都會怪我逼她參加了高考。 爭執間,我被她推下樓慘死。"
    現代言情 10914字
  • "我阿母是王氏的乳娘。 羌兵入城,她護著公子躲藏,將我推了出去。 我被捉去為妓時隻有十四歲。 後來王恕兵逼西涼,在奴婢中尋到面容盡毀的我。 我拔簪刺入他心口,卻被緊緊摟住。 他疼得紅眼,一聲聲說著對不起。"
    古裝言情 13065字
  • "十六歲時,阿爺拿命換我嫁給了探花郎。 從此我學著女德,討範以安歡心。"
    古裝言情 13478字
  • "過年回家,我給侄子侄女一人準備了一個零食大禮包。 侄子鬧著要搶侄女那個。"
    現代言情 11077字
  • "我穿成了一隻狐狸,兩眼一睜,旁邊躺的就是妖王。 為了吃飽飯,我不得不委身妖王,做了他的.…暖手寶。"
    奇幻玄幻 13209字
  • 我哥是個傻子。 每當我佯裝發怒,他就巴巴湊過來,在我唇上印下一個吻。 按照我教的,討好道:「阿川不要生氣,哥哥永遠愛阿川。」 永遠......我陶醉於這兩個字。 盡管我哥不知道什麼是永遠,不知道什麼是愛…… 更不知道兄弟之間不能接吻。 我爸癱在病床上,大罵我混賬,以後要被戳著後脖頸罵死。 無所謂,我連我哥都搞了,還怕這些?
    腐看天下 24526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