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

但劍刺穿的是小師叔的掌心，他伸手替我擋了一下。

他奪過劍扔到一邊，臉上的表情終於不再平靜，他緊緊皺著眉，眼裡有怒氣。

「蘇九鴛，你到底想怎麼樣？陰魂不散纏著我一輩子嗎？你消遣我這麼久還不夠是嗎？把我騙得團團轉你很開心嗎？」

我看看他流血的手，決定放過這個可憐的幻覺，於是我閉上眼睛，擺擺手道：「好吧，對不起對不起，真的對不起，小師叔，對不起。」

過了會兒，我再睜開眼睛，發現幻覺還在，於是我又變成了那個喜歡逃避的蘇九鴛，我說，「你怎麼還不走呢？」

他看著我，眉頭擰成一個死結，突然，他吻住了我。

非常腥的一個吻，因為我嘴裡都是鼻血。

我對自己感到不齒，為何要幻想這麼一個霸道仙君強吻我的場景？土得要死，我早八百年前就不寫了。

再說，霸道仙君本人知道了會氣到想掐死我吧。

我試圖把他推開，但根本推不開，我心想那還不如趁機享受一下，但是我的鼻血又實在是太惡心了。

怪不得霸道仙君親得這麼來勁，幻覺又嘗不出味道。

我隻好努力忽略嘴裡的腥氣，費勁地張開雙手，抱住了他。

他抱起來很踏實，又暖和又香，我忍不住抱得更緊了些，同時含糊地說：「你保佑我活著出去好不好？我曬桃子幹給你吃，陪你去冷泉邊看花，你不喜歡一個人，那咱倆每天都一起玩兒，我最喜歡你了。」

嘴唇傳來刺痛，他在咬我。

我們的臉貼得太近了，過了會兒我才發現他臉上有一行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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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然知道他是幻覺，但我還是覺得很心痛，我摸著他的腦袋，安慰他：「別哭別哭，我不活了還不行嗎，我馬上就死，你不要哭了。」

「閉嘴。」他說。

然後他背起我，伸手掐訣，尋了個方向往前走。

周圍又開始有小桃子圍著我跳舞，這一切都真實得過分，我想我確實是要命不久矣了。

為了逃避現實，我緊緊摟著他的脖子，把臉貼在他的臉上，我的鼻血一直在往下流，打湿了他的衣襟，他走得越來越快。

我說：「你慢一點走好嗎？」

他問：「為什麼？」

我說：「想你多陪我一會兒。」

他不理我，但走得更快了。

過了會兒，他開口道：「你怎麼不說話了？」

我：「你又不理我，我都要死了你也不理我。」

「你不會死的。」他說，「霧瘴林是劍陣所化，隻要破了中間的劍陣，劍靈就會放你離開。」

我：「哈？真的假的？你別騙我啊，我師尊怎麼沒和我們說過。」

小師叔沉默片刻才輕聲說：「因為他菜。」

我忍不住狂笑起來，但鼻血實在太洶湧，一笑就往喉嚨裡嗆，我被嗆得狂咳不止。

他隻好把我放下來，拍著我的背幫我順氣。

我好累，好想睡覺，但他緊緊皺眉，說：「不許睡。」

「先死一會兒。」我擺擺手，「我好累，下次再活。」

「蘇九鴛！」他抬高了聲音。

我閉著眼睛裝死。

「你不是要曬桃子幹給我吃嗎？」

我：「曬了你又不吃，你都不理我，我還是死了好了。」

他說：「我不會不理你，你睜開眼睛。」

我突然想起師尊曾經給我們講過的故事，師尊說從前有個賣仙草的小女孩，她辛苦忙活了一個冬天，一株仙草也沒賣出去，臨死前，她把仙草全都嗑了，看到了很多美麗的幻覺。

我感覺我也是賣仙草的小女孩，因為我也看到了美麗的幻覺。

為了看到更多，我聽話地用右手撐起眼皮。

他繼續背著我往前走，我說：「那你會原諒我，和我和好嗎？」

他：「……嗯。」

我說：「那你會讓我摸你的胸肌嗎？」

他：「……嗯。」

我說：「那你還會像之前一樣喜歡我嗎？」

他不說話了。

我也不想說話，我覺得很難過。

喜歡就是喜歡，不喜歡就是不喜歡，他不會再像之前一樣喜歡我了。

但我還是強撐著說一句：「不喜歡我，好，你真沒品。」

他徹底不理我了。

我們來到了樹林中間。

果真有劍靈出現——是一隻奶牛貓，一看就長得很壞，兩隻眼睛骨碌碌亂轉，來回打量我們。

眾所周知，劍靈隻能化成人形，沒有劍靈是奶牛貓的樣子。

我更加確認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覺，我也許從頭到尾都沒有走出那一小塊地方。

「卑鄙的人類。」劍靈說，「讓我來考考你們。」

它一張嘴，我又忍不住狂笑，笑得鼻血噴湧，因為齊轅最喜歡講這句話了，動不動就要考我。

但小師叔很認真，他認真得有些過頭了，我的手腕被他捏得好疼。

劍靈掏出一個盒子，盒子裡面裝著兩枚一模一樣的藥丸。

「第一關，這兩枚藥丸裡有一枚是毒藥……」

我沒等它說完就隨手抓了一枚吞了。

劍靈和小師叔都愣住了。

我說：「好了你們等會兒，我要是死了，我吃的那顆就是有毒的，答案非常簡單。」

小師叔的臉色很難看，我從未見過他的臉色難看成這樣。

「誰讓你吃的，你瘋了嗎，快吐出來！」他捏著我的臉，逼我張開嘴。

我說：「又不是真的，你急什麼。」

「什麼不是真的？」

「你們又不是真的，我——」我話音未落，腹部就傳來一陣絞痛。

疼痛令我清醒到無以復加，周圍那些跳舞的桃子突然之間就消失了，但小師叔和劍靈還在。

我倒在地上吐了一口發黑的血。

我靠。

我心裡隻有這兩個字。

劍陣是真的，小師叔也是真的。

劍靈的考驗很老套，找出有毒的丹藥就可以放我們離開，方法就是親自吃一吃，一般來說沒人願意主動去吃。

它想看我們內讧，自相殘殺。

……我怎麼真的吃了啊我靠，我靠，我靠，我是不是真要死了，我要死了我要死了，我要死了！我是弱智嗎？啊？

我被小師叔抱在懷裡，不斷吐血，我覺得他的手好涼，他抖著手從芥子袋裡拿東西給我，但所有東西都被霧氣溶解了。

劍陣之內，劍靈就是萬物的法則，神仙也無能為力。

「解藥呢？」他回頭看著劍靈，聲音也在發抖。

劍靈不情不願地說：「另外一顆是解藥。」

我嘴裡又被塞了一顆藥丸，吞下去之後，總算是不再吐血了。

但我覺得自己離死隻有一線之隔。

一切都那麼輕飄飄，我被小師叔抱著，連呼吸都很困難，過了很久才緩過來。

我抓著小師叔的衣領，艱難地說：「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像弱智？不是的，我以為你們都是幻覺我才吃的，我真不是弱智。」

「……嗯。」他說，「你先別說話，聽我說。」

我難受地點了點頭，因為自己剛才的弱智表現感到心碎。

「做這個劍陣的人是我，當初我做劍陣是為了殺死一對形影不離的大妖，但那對大妖死在這裡之後，劍靈就脫離了我的控制，它會離間所有進來的人，讓他們自相殘殺。」

我懂了。

就像剛才的毒藥一樣，劍靈會逼我們扯下遮羞布，打個你死我活。

就在此時，劍靈跳過來，對小師叔說：「我問你幾個問題，你可以說實話，也可以撒謊，但是不能不回答，否則你們兩個就會永遠失去離開的機會。第一個問題，上個月你在仙山喝酒，是一個人喝，還是有人陪你呢？」

小師叔沉默片刻才道：「一個人。」

「你撒謊。」劍靈晃了晃尾巴，「明明是兩個人，別騙我，我什麼都知道。」

小師叔看了它一眼，算是默認。

劍靈：「第二個問題，陪你喝酒的，是男人還是女人？」

小師叔這次沉默得更久。

過了會兒他才低聲說：「女人。」

劍靈說：「好，這是實話，第三個問題，你喜歡她嗎？」

小師叔移開目光，不再看我。

「不喜歡。」他說。

「哈，你撒謊！你明明喜歡她，在仙山上陪你喝酒的女人，你喜歡她。」

19

劍靈很興奮地盯著我的臉，等著我的反應。

我沒什麼反應。

我能有什麼反應呢，難不成我還指望他一輩子隻喜歡我一個人嗎？

他當然可以和喜歡的仙子一起喝酒，他當然可以喜歡她。

剛才他已經說過了，他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喜歡我了。

這麼想著，我快速眨了眨眼睛，把眼淚眨了回去。

劍靈又問：「你願意為了和你喝酒的女人付出一切嗎？」

小師叔：「不願意。」

劍靈：「撒謊，撒謊，你明明很願意。如果和你一起喝酒的女人哭了，你會覺得心疼嗎？」

小師叔：「不會。」

劍靈：「又撒謊，她一哭，你心疼得要死。」

然後，劍靈又轉向我，問小師叔，「你恨她嗎？」

小師叔仍然不看我，他輕聲說：「不。」

劍靈說：「撒謊！你恨死她啦！」

它開開心心地宣布這個事實，好像小師叔恨我是什麼很值得慶賀的事情一樣。

我突然覺得很想死，我不想再聽了，我不想再聽小師叔有多喜歡別人，有多心疼別人，又有多恨我。

可劍靈還在喋喋不休，它盯著我，問小師叔：「你討厭她嗎？」

小師叔：「不。」

劍靈：「撒謊撒謊撒謊，你討厭死她啦～」

「你有完沒完？」我對劍靈吼，「我知道他恨死我了，我知道他喜歡上別人了，不用再說了！賤不賤啊你！」

劍靈看著我，說：「噢噢，你破防了，那我來問你，同樣的，你可以說實話，也可以撒謊，但不能不回答。你真心喜歡過他嗎？」

我真的很想說沒有，但我又覺得說謊了再被拆穿更丟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