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章

她一步跨過去，奪過波浪長發女生的手機，直直的丟到地上。

清脆的“啪嗒”一聲。

波浪長發一愣，而後罵道：“你他媽幹——”

未說出口的字在看到明芙冰冷的眼神後，卡在了嗓子眼。

“我勸你們積點德。”明芙從來沒有對人說過什麼重話和狠話，尤其是面對比她年齡小的小朋友，但是這一刻，她真的控制不住，烏黑的眸一一掃過她們幾人，語氣惡毒至極：“畢竟你也不知道你會不會成為下一個眾矢之的。”

天臺上，楊珊和班主任張梅還有校長正站在距離李嘉慧三四米遠的位置。

今天天氣格外的好，晴空萬裡，臨近正午的陽光耀眼灼熱，盛夏的熱風席卷過面頰，發絲在半空中飄揚。

楊珊試探性的往前邁了一小步，顫著聲音勸李嘉慧：“嘉慧，過來好不好？我們昨天不是說好今天要一起學校外面新開的那家飲品店吃冰嗎，你下來我們現在就去，你愛吃的芒果口味是熱銷，去晚了就沒了。”

“那就不吃了。”天臺風大，李嘉慧的說話聲輕又小，剛一脫口便散在了空中，聽得不甚清晰：“反正像我這種人，也不配喜歡別人都喜歡的東西。”

班主任張梅和明芙差不多大的年紀，也很喜歡李嘉慧這個漂亮的小姑娘。

事情剛鬧出來的時候，她便去找過年級主任和校長，極力證明她的清白，不要取消掉她的評選資格，可終究還是敵不過流言蜚語。

看到李嘉慧站在天臺上的時候，張梅隻覺得恐慌又無力。

她剛來這個學校教書的時候，沒少因為班上那些調皮搗蛋的人頭疼，班長也在這個時候以升了高二學業繁重，辭去了這一職務。

張梅無奈卻也不得不答應。

後來在班上重選班長的時候，班上沒有一個人願意接替這個職務，她幹脆破罐子破摔，選了當時和她目光正好對上的李嘉慧。

李嘉慧性格不算外向，張梅一開始也沒對她抱多大期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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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這小姑娘卻一次次給她驚喜。

學校有什麼活動，如果沒人主動參加，她總是給自己選上最難完成的那一項，然後再一個個去問班上同學的意願。

大掃除分配任務也總是給她自己分配到最髒最累的活上去。

幫她把班級管理的井井有條。

可是現在換成她出事，她這個班主任除了勸說她回來，竟然不能為她做任何實質性的幫助。

“嘉慧，你今天還沒幫老師收作業，沒有你的督促，咱們班上那些調皮搗蛋的人肯定交不上來作業，你得幫幫老師。”

李嘉慧一頓，側過些身子，看向張梅：“老師，你再選一個班長吧，我現在這樣，班上的同學肯定都不願意跟我講話了。”

張梅正要說些什麼，急促凌亂的腳步聲從身後響起。

“嘉慧，你當初怎麼答應姐姐的，你說好會相信我的，你如果食言，我可是會傷心的。”明芙嘴角揚著清淺的笑，朝她張開雙臂，嗓音溫柔：“聽話，過來，姐姐來了，什麼事都有我在呢。”

明芙對李嘉慧而言是個很特別的存在，在她最無助害怕的時候，是明芙給她遞了繩子，把她從懸崖邊拉回來。

所以現在聽到明芙的聲音，李佳慧的反應要比之前都大。

她轉身，在看到明芙赤/裸踩地的雙腳後，眼圈一下子變紅：“姐姐你腳流血了。”

明芙看都沒看一眼，目光依舊緊鎖在李嘉慧身上：“可是姐姐笨，不會包扎，你過來幫姐姐處理一下好嗎，如果你不嫌棄姐姐的話。”

李嘉慧腳朝著明芙那邊稍稍挪動一點，搖搖頭：“不嫌棄，我不會嫌棄姐姐。”

明芙笑意漸濃，試探性的往前邁出一步，輕聲哄她：“那快點過來呀，被你這麼一提醒，姐姐是覺得有點疼了。”

李嘉慧大幅度邁出半步，明芙心裡一喜，還沒落到實處，就聽樓下的議論聲隱隱約約傳上來。

“樓上的那位，還跳不跳啊，不跳就趕緊下去別在這兒作秀了成嗎。”

“我手機都要舉沒電了還不跳，真服了還想著做個直播呢。”

“快跳啊，等你跳完我們還趕著回去上課呢。”

“跳了好歹還能證明她的確是被迫的，要是現在下去，可就不一定了。”

明芙一緊張便喜歡用指甲扣自己的手，拇指的指甲用力的扣著食指，指甲一點點陷進肉裡，疼痛讓她勉強維持著聲音的平穩：“嘉慧，別聽他們的，回來，來姐姐這裡。”

李嘉慧剛邁出的半步猛然縮了回去，大顆大顆的淚珠成串的往下掉，她不住的搖頭：“回不去了......”

樓下的聲音好像變得安靜起來。

明芙怕刺激到她，不敢再動，隻好站在原地：“回得去，隻要你不放棄就一定回得去。”

她又重復一遍，堅定道：“隻要你不放棄。”

李嘉慧緊繃已久的情緒被剛才那幾句吹上來的話徹底擊潰，好似沒聽到明芙說的話一般，一邊搖頭一邊往後推。

她本就站在天臺邊上，右腳往後撤去，大半個腳掌懸在牆體邊緣之外，平衡頓失，整個人直直的往後仰去。

明芙下意識往前跟了一步，扯著嗓子喊出聲：“嘉慧！”

千鈞一發之際，矗立在一旁的小房子後突然閃出一道人影，徑直朝往下掉落的李嘉慧衝過去。

陳嶼舟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上了天臺，大概是一直守在石灰房子的後面，以防萬一。

天臺的熱風將他身上的T恤往後吹去，勾勒出他的身形。

他迅速跑過去，一把抓住李嘉慧的手腕。

李嘉慧身材纖瘦，抓住她並不費力，但是因為掉落的慣性衝擊，重量加大，天臺圍欄對陳嶼舟這個身高來說有點矮，他抓住李嘉慧之後還沒來得及使力把她拽上來，便被她反拽下去。

周遭的聲音瞬間停止，明芙耳邊“嗡”了一聲，之後便是無盡的耳鳴。

她定定的站在原地，沒有任何反應，連眼都忘了眨。

指甲徹底穿破皮膚扣進肉裡，殷紅沿著指甲邊緣慢慢洇開。

像是過了好久一般，她看見天臺上其他三個人跑過去，隨後臉上皆是露出松口氣般的表情。

她能看到他們嘴唇在動，知道他們是在說話，可是她卻聽不見任何聲音。

明芙覺得自己也應該過去看一眼，但是腳下卻跟灌勒鉛一樣怎麼都動不了，硬生生邁出一步之後，像是失去支撐點一般，直直的跪了下去。

膝蓋磕到石灰地上發出“咚”的一聲悶響，走散的神識才開始逐漸回籠。

楊珊滿臉淚痕的跑過來扶她：“姐、姐姐沒事，下面，下面鋪了氣囊。”

長久沒有移動的眼睛酸澀無比，明芙慢騰騰的看過去，嘴唇嗫喏著，好似忘記怎麼說話，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，又幹又啞：“真的？”

“真的。”楊珊不住的點頭，使力把明芙從地上摻起來。

“謝謝。”

明芙順著她的力道站起來，隨後推開她的手往天臺出入口那裡走。

還沒緩過勁來的雙腿軟的不行，明芙踉跄著腳步跑下樓。

救護車和消防車齊齊停在科技樓下，明芙出了科技樓，便看到醫護人員將陳嶼舟和李嘉慧從安全氣囊上轉移到擔架床。

她走過去，意外的看到兩個熟悉的面孔。

宋子楓和趙臣兩人正在把要掙扎著起來的陳嶼舟按在擔架床上。

醫生就是一塊磚，哪裡需要哪裡搬。

急診今天人手不夠，他們心外剛好挺闲的，便派了宋子楓和趙臣過去幫忙。

沒想到這一幫忙，還幫到自己人身上了。

宋子楓語氣涼涼：“行了啊你，英雄救美完事了你就好好躺著接受檢查，別他媽瞎動。”

陳嶼舟試圖躲開他們兩人的手：“明芙還在上面，我去找找。”

“一會兒我給你找去，你現在就——”趙臣話還沒說完，餘光瞥到有道身影在往他們這邊靠，下意識看過去，松了口氣：“甭找了，人過來了。”

陳嶼舟剛仰起脖子準備找明芙，手便被人軟軟的握上。

他抬頭對上一雙眼眶通紅的眼：“嚇壞了吧？我沒什麼事兒，那小女孩也沒什麼大事，應該就是嚇到了，你一會兒去安慰安慰她。”

“你放屁。”明芙二十多年來的人生中第一次飆髒話：“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怎麼可能沒事。”

陳嶼舟被她罵得愣了一瞬，反應過來後還有些想笑，隻不過還沒等嘴角弧度上揚，便看到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小姑娘眼眶裡掉出來。

晶瑩剔透，筆直的砸到他身上。

重量輕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計，卻壓得他一時沒了動作。

他一向看不得明芙哭。

哪怕是因為擔心他。

“我知道你擔心我。”陳嶼舟躺在擔架床上，頭微歪看著明芙，用幹淨的手背給她擦眼淚：“但是再來一次我還是會衝過去，因為我知道那個小女孩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。”

如果說一開始陳嶼舟隻當明芙是熱心腸才選擇幫助李嘉慧。

那麼知道當年的事情後，他便推翻了以前的想法。

李嘉慧對明芙來說，是當初不幸運的她。

在事情發展到最壞程度之前，明芙得救。

但是李嘉慧卻沒有。

可那不代表她就不配得到救贖。

明芙想，也一定要去拉她出深淵。

陳嶼舟知道明芙心中所想，所以他才會奮不顧身的衝過去。

就當是，彌補一點當年他沒能陪伴明芙的遺憾。

-

雖然消防人員及時在樓下鋪上了安全氣囊，但是從五層樓高的位置摔下來，多少還是會受點影響。

送去醫院做了個全身檢查，輕微震傷。

休養幾天便沒什麼大礙。

李嘉慧相對而言就沒有那麼輕松，她的創傷不在身體而是在心理。

家人的漠視不理，同學的冷眼旁觀，這一切的一切都成為壓垮她的每一根稻草。

明芙從楊珊那裡拿過李嘉慧的手機，將照片和短信記錄都拷貝給自己一份，並且發給了警察。

弄完這一切，她去了李嘉慧的病房。

她的父母已經趕了過來，在病房裡陪她。

李嘉慧躺靠在病床上，偏頭面向窗外，瓷白的小臉什麼表情都沒有，眼睛空洞無神。

明芙透過門上的玻璃看了她一會兒，然後敲敲門，進去。

明芙先和李嘉慧的父母頷首示意了下，“你們好，我來看看嘉慧。”

李嘉慧的媽媽看到明芙，從椅子上起來：“你就是幫我們嘉慧的那個律師？”

作者有話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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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

李父李母趕來的路上已經在班主任張梅那裡了解到明芙的存在。

知道是她一直在幫自家女兒。

李嘉慧聞言, 嗖的一下把頭偏過來，先是看了一眼明芙的腳，坐直身子：“媽，你想幹什麼？”

嗓子嘶啞的厲害。

明芙安撫的看她一眼, 關上門, 點頭：“對, 我是。”

李母兩三步上前，李嘉慧以為她媽要對明芙做點什麼，掀開被子就要從病床上下來。

明芙站在原地不動。

她工作這麼多年，各種各樣的人都見過個遍。

李嘉慧遭遇這種事情, 她的父母心情肯定更受打擊。

明芙接手了這件事，卻沒能保護好李嘉慧，她的父母如果要怪她, 也在情理之中。

“對不起”三個字已經到了嘴邊, 馬上就要說出口的時候, 李母在她面前站定後, 身體突然往下滑去。

“撲通”一聲悶響。

李母跪在了明芙跟前。

李父也扶著李母跟著跪下去。

明芙下意識後退兩步，被眼前這個畫面弄得不知所措, 眼睛都瞪大一圈。

李嘉慧要下床的動作也瞬間停下。

安靜的病房裡除了空調發出的輕微嗡嗡聲，隻餘李母哽咽的說話聲。

“明律師，你是個好人, 謝謝你這麼盡心盡力的幫我們嘉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