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章

  她又不知怎地踉跄一下,被裴渡更加用力地扶住。下意識地,謝鏡辭摸了摸自己的臉。

  好燙。

  謝鏡辭的臥房距離涼亭不算太遠,裴渡故作鎮定與她道了別。

  待得房門閉合、他轉身離去,渾身僵硬的少年終於略微低了頭,抬手撫上側臉。

  他居然對著謝小姐……說出了那樣不加掩飾的話。

  伸手攬上她的肩頭也是,如果謝小姐意識清醒,定會覺得他孟浪。

  萬幸她喝醉了酒。

  裴渡暗自下定決心,無論明日謝小姐來質問他何事,他的答案都隻有九個字。

  沒發生,是幻覺,你醉了。

  沒錯,她醉了。

  皎白月色下,年輕的劍修低垂長睫,抿了薄唇無聲輕笑。

  這是個無懈可擊的理由,謝小姐一定不會有所懷疑。

  *

  所幸到了第二日,謝鏡辭並未詢問他任何與昨夜有關的事情。

  她能做出將他抵在牆角、咬住後頸的舉動,想必喝得爛醉如泥,忘卻那一樁樁不合邏輯的糊塗事,似乎也並不怎麼奇怪。

  問道會告一段落,接下來最為重要的事宜,便是為他補全筋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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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謝家勢力龐大,與修真界諸位大能皆有往來,此番助裴渡療傷,便是請來了藥王谷裡赫赫有名的醫聖藺缺。

  “補脈不是件容易事兒,尤其你全身筋脈盡斷,估計得狠狠遭上一通罪。”

  藺缺是個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年輕男人,倘若論起真實年齡,能有裴渡的幾十倍。

  此人生性隨意瀟灑,不拘束太多繁文缛節,見到他這個小輩,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:“問道會那幾日,我也曾去觀摩過。裴公子不愧是年輕一輩中的劍術第一人,與裴鈺之戰精彩至極。”

  他不知想到什麼,實在沒憋住,從喉嚨裡發出一道輕笑。

  裴渡已經察覺出了不對勁:“前輩怎會知曉……我與裴鈺的那一戰?”

  後知後覺意識到其中可能存在的貓膩,他聽見自己狂起的心跳。

  “小渡啊,有件事兒……我和夫人商量了一番,還是決定告訴你。”

  謝疏曾與裴渡有過數面之緣,向來欣賞這個同樣用劍的少年天才,對其很是上心。

  補脈事關重大,他實在放心不下,便幹脆一直候在床前,見狀低聲打破沉默,語氣很是小心翼翼:“你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。”

  裴渡心跳更兇。

  謝劍尊的語氣算不上好,甚至含了再明顯不過的擔憂,不用細想也能明白,接下來會被說起的事情於他百害而無一益。

  他在心裡迅速列出清單:補脈很可能失敗、他再也無法恢復得與往日相同、以及……

  自己已經配不上與謝小姐的婚約,等補脈結束,謝家仁至義盡之時,就不得不離開雲京。

  尤其最後一個。

  他最不願發生,卻也最有可能。

  然而謝疏並未提及以上任何,隻不過試探性問了句:“你還記得問道會嗎?”

  當然記得。

  接下來即將被談起的內容應該與婚約無關,裴渡暗暗松了口氣。

  他不懂對方提及此事的用意,隻能茫然點頭:“記得。問道會裡……有什麼貓膩嗎?”

  謝疏與藺缺對視一眼。

  後者很有醫者風範:“你先做好心理準備,保持血脈順暢。”

  裴渡還是點頭。

  經過鬼冢一事,他的心性已經得到了極大錘煉,隻要不涉及婚約,無論遇上多大的變故,都定能坦然接受。

  他原本是這麼想的。

  然而當謝劍尊的嗓音再度傳向耳邊,莫說點頭,裴渡連心跳都險些轟然停下。

  青年聲線低沉,帶了顯而易見的謹慎與拘謹,化作殺人於無形的惡魔低語,沉甸甸咬在他耳膜上。

  謝疏道:“你恐怕有所不知,問道會乃是神識所築的幻境,因而與其它法會不同,在外邊……能看見幻境裡所有人的一舉一動。”

  他頓了頓,大概擔心對方抓不住重點,清了清喉嚨:“所以吧,那個,你能懂吧,有些事情,不少人都看到了――比如那天晚上啊,衣服啊,咳。”

  有那麼一瞬間,整個世界都陷入了寂靜。

  藺缺不忍直視,惆悵地挪開目光。

  謝疏滿心心疼,本想上前安慰幾句,但又不知如何說起,隻能眼睜睜看著小渡呆呆坐在床頭,長睫微微顫。

  可憐孩子。

  謝疏在心裡為他抹一把眼淚。

  ……全都被看到了。

  尚未褪色的景象零零碎碎浮上心頭,裴渡怔怔想,那天夜裡,他都幹了些什麼?

  他抱起謝小姐穿過的外衫,還用鼻尖碰了碰。

  裴渡:……

  少年白淨清雋的頰邊猛然騰起洶湧潮紅色,謝疏看見他滿身僵直地低下頭,骨節分明的右手下意識攥緊床單,又很快無力地松開。

  如果不是他和藺缺兩個外人待在這兒,裴渡大概率會整個人縮進被子裡,把自己裹成一個球。

  “其實也還、還好啦。”

  他嘗試出言安慰:“畢竟大家都知道你們訂了婚約,未婚夫妻嘛,親近一點又如何,很正常的。”

  藺缺亦是點頭:“對對對,大家都懂。我們除了嘿嘿笑,絕不會有其它任何反應。”

  等被謝疏拿胳膊抵了抵,又立馬改口:“笑也沒有!沒有人笑,真的。”

  謝疏當場下了結論,這是個腦子不靈光的廢物。

  坐在床上的裴渡還是沒抬頭,從他通紅的鼻尖來看,應該成了隻水煮蝦。

  “謝小姐……”

  他聲音很低,帶著慌亂與忐忑,似是害怕聽到答案,說得格外緩慢:“謝小姐她,知道那件事嗎?”

  這是個轉機!

  謝疏立馬回答:“你放心,她什麼都不知道!我敢打包票,在謝府裡,沒人會大嘴巴告訴她。”

  他總算是明白了。

  這孩子看上去冷熱不進,其實對他寶貝女兒生了不一般的心思,偏偏這種心思還暗戳戳,就算全修真界都知道了,也不能讓她知曉。

  他還以為,像裴渡這樣聲名斐然的少年天才,會毫不猶豫對心儀的小姑娘表明心意――

  當初謝疏追雲朝顏,鬧得整個修真界每天都在吃瓜看戲,更有好事者闲來無聊,為他轟轟烈烈的追求之路出了本小冊。

  結果裴渡這樣悶著,算是個什麼事兒啊。

  “小渡啊。”

  謝劍尊心裡藏不住話:“你若是對辭辭有意,大可直接告訴她。你一表人才、修為出眾,我與夫人亦是對你頗為滿意,絕不會有任何阻礙。”

  裴渡的聲音很悶。

  他終於抬起頭,眼底竟顯出了一絲淺淡笑意,在與謝疏對視的瞬間,輕輕開口:“我怕……嚇著她。”

  修為、身份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一切都沒有太大差錯。

  唯有一處生了紕漏。

  謝小姐並不在意他。

  想來他實在自私,明知謝小姐並未心存別的情愫,卻還是不願死心,以這種曖昧不清的關系陪在她身邊。

  隻要日復一日陪著她,一點點對她好,慢慢向她靠近……說不定在某一天,謝小姐也會願意走向他。

  裴渡願意等。

  謝疏撓頭,沒說話。

  他聽說過裴渡在裴家的境遇,養父冷漠,養母針對,要不是天生劍骨,恐怕連丫鬟小廝的日子都不如。

  更何況,裴渡在進入裴家之前的身份――

  從小到大的境遇,讓他不可能像所有鮮衣怒馬、肆意張揚的少年人那樣,毫無顧忌地大膽爭取。

  他隻能竭盡所能向她靠近。

  “好啦好啦,不管怎樣,都得先把身體治好。”

  藺缺懶懶打了個哈欠:“裴小道友,謝小姐特意為你奪來的寒明花,可不能浪費。”

  補脈是個技術活,敢把擔子接下來的,全是很有兩把刷子的醫修。

  等裴渡褪去衣物,銀針的白光便陡然現出。

  劍修的身體大多高挑健碩,他年紀尚小,仍存了少年人纖細的稚感,肌肉紋理流暢漂亮,並不會顯得太過突兀。

  銀針起,磅礴如海的靈力絲絲入骨。

  裴渡眉目雋永,略微闔著眼眸,長睫映了銀針乍起的白光,於毫無血色的面上,罩下一層單薄陰影。

  翩翩少年,衣衫褪盡,這本是賞心悅目的畫面,殊不知內裡暗潮湧動、險惡叢生。

  饒是見多識廣的謝疏,也忍不住蹙起眉頭。

  裴渡的身體經脈盡斷不說,還遍布了數道陳年舊傷與新增的裂痕,聽聞裴風南家法甚嚴、懲處不斷,看來並不有假。

  銀針所過之處,靈力如潮似浪。雖有清涼和緩的氣息在筋脈間徐徐遊走,但更多的,還是撕心裂肺、宛如剔骨般的劇痛。

  裴渡死死咬牙沒出聲,攥緊被褥的手上,指甲幾乎陷進血肉。

  他必須挺過去。

  隻有挺過這一關……才能重新得到站在她身旁的資格。

  鑽心刺骨的痛意席卷全身,大腦仿佛快要裂開,好在他早就習慣了獨自忍耐疼痛,無論是練劍失誤遭到嚴懲,還是在對決中受傷。

  即便隻有他一個人,裴渡也能咬著牙挺過去。

  在漫無止境、仿佛沒有盡頭的劇痛裡,他隱約聽見咚咚敲門聲。

  這道聲音並非幻覺,因為在極為短暫的停滯後,一旁的謝疏轉身離去,旋即響起木門被拉開的吱呀響。

  裴渡似乎聽見謝小姐的嗓音。

  ……她是來詢問有關他的情況嗎?

  他褪了衣衫,女子不便進屋,很快木門再度響起,應是謝前輩關了房門。

  耳畔是踏踏的腳步聲。

  謝前輩修為高深,走路很少發出響音,此時卻步伐急促,一步步朝床邊走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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